哨兵拉普兰德X向导银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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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小朋友想学探戈。”中介人说道,“只是作为为你工作的报酬,教她一曲怎么样,对留学高材生来说这应当不难。”
“我留学的地方在维多利亚,不在阿根廷。”银灰说。
“维多利亚的皇家探戈也不错?”
“管你怎么想,维多利亚没有探戈。”银灰说。
“哦……可是昨天我就已经通知过她可以过来了。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恩希欧迪斯,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想在哥伦比亚吃得开,要么叙拉古人,要么乌萨斯人,你总是要选一边留点人情的。”
“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两边都欠你人情。”中介人耸耸肩,“但你是新来的,而且是个在少数族裔歧视链里都没排名的谢拉格人,还是个向导,所有人都在盯着你的尾巴呢,恩希欧迪斯,这可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你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在我背上写好了‘叙拉古的婊子’?”银灰挑眉。
哪怕是仅仅一年前,希瓦艾什家族的年轻族长都不会相信自己能这么平静地说出那两个字眼。但是丛林规则无需自我宣传便能深深刻入你的骨髓,这个世界并不欢迎文质彬彬的绅士。
“真是令人意外,听起来你居然知道我说的是谁。”中介人夸张地挤了挤眼睛,就仿佛抓到了银灰的什么风流史的蛛丝马迹似的。
毫无疑问,这是个相当荒谬的猜测。
不过现实总是比推理更荒谬,因为银灰跟拉普兰德确实有段风流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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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话叫做“在虚拟作品里寻找真实感的人脑子一定有毛病”。
当然拉普兰德并不是这种人,作为一位早在童年时就觉醒了异能的哨兵,她的私人爱好除开烹饪之外一向都非常哨兵:射击,搏击,恐吓,威胁……简而言之,对一切文学作品都相当没有兴趣。而她跟这句话唯一的关联是,她总是能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叹起来:世界上原来真的有被人说脑子有问题还挺高兴的家伙。
当然,任何一个认识拉普兰德的人都不会否认她脑子确实有问题。但“脑有贵恙”也有很多种解读方式,拉普兰德只是恰好是最血腥的那种。
所以——一个哨兵,年轻,嗜血,强大,从十二岁就开始杀人,疯狂但并不愚蠢——这就足以令很多人只消想到德克萨斯帮就寝食难安了。
话题扯远了,还是把时间地点拉回银灰和拉普兰德相识的那个酒吧。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你长相漂亮,有头像云一样柔软发光的银灰卷发,年龄二十出头,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国人,身边没有任何信得过的地头蛇陪同,因为家世没落虽然有钱但并不宽裕,贸然闯进黑市,随便找个人问“你们这里有谁批发军火”,基本就只有一个结局——不怀好意的推诿,踢皮球,诱哄,诈骗,然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你。
暗网上的收费视频里除外。
诚然,银灰是个非常强大的向导,但任何对向导贩卖行业有所了解的人都很清楚,世界上没有突破不了的精神屏障,只要你能从某些秘密实验室里弄到一丁点儿那种外号“向导屠戮者”的精神脉冲炸弹……虽然这玩意儿很容易把人弄成白痴,但对于某些买家来说这可是个优点。
银灰并不愚蠢,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能在来到艾尔帕索的第一天就扎稳脚跟。
算他运气好,他本着“稍微观察一下”的想法进去的那个红灯区的酒吧至少有一卡车正在发疯的哨兵。
他们嚎叫着撕咬,殴打,把酒瓶和高脚凳往彼此身上砸,没有一个人身上有【塔】的编码,违反了所有的哨兵社会生活条例。就差把“我是个父母连50刀的异能血检都舍不得做的底层垃圾”直接写在脸上了。
而当年的(其实也就一年前)拉普兰德虽然体型还很娇小纤细,却已经是疯哨兵堆中相当闪亮的一颗星。
她身高一米六左右,丰茂微卷的银发披满背后,像头身姿鬃毛凛凛刺起的狼,淡金的瞳孔浑圆,却病态地缩小了,细小如针尖。
除了五官轮廓明显深刻许多之外,银灰简直要怀疑这是自己家的哪位亲戚。然后他就看见这位女哨兵把破冰锥捅进了一个男人的肚子,拧了几圈后拔出来,将那具肠子涌出的躯体踹下吧台,一边狂笑着:
“喂!谁让你们打到一半去抓什么向导的,拜托,难得这么多哨兵聚在一起,别让我觉得像杀猪一样无聊啊!”
哨兵对向导的渴望和追逐欲与生俱来,当然不可能因为她这么一句话就放弃搜索向导的藏身之处。
说来惊险,但在当时的银灰看来,那场面颇为像是一只鳄鱼冲进了发情的牛群里,在地面上渐渐铺开的滑腻血泊让很多人开始冷静,然后回忆起自己是为什么跑到这屠宰场来。
于是有人开始冲击那扇被逃出的普通人反锁上的酒吧大门。
一下,两下,三下……锁头纹丝不动,但固定转轴的木框开始飞起木屑,最后应声而到,一大群全身血糊糊的哨兵从里面跑了出来,为首的正是那个捧着自己肠子的倒霉鬼,哨兵们的生命力从来就是如此坚韧惊人。
拉普兰德倒也没有阻止,只是在人都跑得差不多之后,甩掉破酒瓶上的血和玻璃渣,踩着一地咯吱咯吱作响的血浆……走到银灰藏身的酒柜之前。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是了,美人只配强者拥有,那么你算是我的战利品了吗,大猫。”
银灰也干脆走出了藏身处,先前他是躲了起来没有错,但那个时候他面对的可是一卡车的哨兵,就算他能同时用精神穿刺击倒6个,剩下27个一人一口都够把他啃成骷髅了。
可是现在眼前却是只剩一个——而且是一个体力消耗过半的未成年的女性哨兵。
“那又如何……”银灰看到拉普兰德脸上不下三处的血痕,顿了一下。
日后银灰势必会为这一瞬间的犹豫后悔无数次,但已发生的命运不由得人更改。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瞬间,一个灰白色的影子无声地出现在拉普兰德身侧,用脑袋顶了顶她的手。呼噜呼噜地蹭起了她短裤之外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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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把银灰带回家之后,拉普兰德几乎是立刻就瘫到沙发上翻起了肚皮。
银灰就看见自己的精神体也跳上沙发,亲亲热热地把大脑袋垫到拉普兰德的肩膀上,尾巴也在她脚踝边卷起,很是谄媚地在地板上扫来扫去。
‘见到一个女哨兵就让你这么高兴?’他用眼神谴责那只忘了自己是雪豹的精神动物。
“呜……”他的精神体抬起下颚,在拉普兰德涂着黑色指甲油的细长十指挠过下巴时毫不矜持地漏出了F1赛车发动机一样响亮的呼噜声。
时年24岁的向导没忍住在心里扶了一下额,当然,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撇开视线抱起双手,“首先,我要声明,我来这里只是因为公寓还没布置好,所以明天天一亮我就会离开。”
“你可以住在这里啊,要结合的哨兵和向导不是应该住一起的吗。”
银灰先是愕然,然后他看向拉普兰德的脸,发现对方说这话时一点都不心虚。
“……你今年几岁。”
“十六,但是结合跟年龄无关吧。”
成年之后确实无关,但成年之前有多大关系那就是法官的事情了。
银灰最小的妹妹也是16岁,也是哨兵,但是不用细看他都清楚,崖心跟眼前的家伙全然不同,只是,16岁……
“是谁这样告诉你的,无关年龄这种话。”
“你的语气很有趣啊。”拉普兰德咯咯笑了起来,“不过没有这个人,这种事情没人不知道。所以长话短说,你是准备带着我的味道继续在红灯区找你想要的东西呢,还是就这样干干净净的离开,然后明天早上就被装进运输袋卖到乌萨斯呢。”
“这是威胁?”
“是交易。”拉普兰德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雪豹非常配合地缓缓倒进她怀里,厚软宽大前爪仿佛教养良好的宠妾一般优雅地叠在胸前,就差冲她含情脉脉地喵一声了。
“我从来没有试过活的向导,而你呢,肯定也不想再来一次今晚的事情吧。”拉普兰德双手揉着雪豹的脸颊说。
“活的向导”这个说法几乎立刻就让银灰联想到了可憎的东西。但是他并不准备追问,即使从来没有跟任何帮派成员接触过,他也已经本能地察觉到了提问会暴露无知,而无知代表脆弱,会让你在言语的试探和交锋中落入无可挽回的劣势。
于是多少有点冲动地,银灰对着那个比自己小了8岁不止的哨兵礼貌地冷笑道,“如果只是交易,我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哪一个都比你更强,小姑娘。”
拉普兰德先是一愣,然后笑起来,“我欣赏你的傲慢!但是呢,除开我和德克萨斯之外这里可没有别的女哨兵了,而德克萨斯那家伙连向导素都不想用,换句话说,你做好卖屁股的准备了吗,大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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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然,后来的银灰一个电话就能从黑市里买来论斤称的哨兵驱逐喷雾,但在当时,基本在拉普兰德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他们之间的事情也只剩下一个结果了。
“别紧张,我只是来出差的,也不打算跟谁永久结合,话说回来,两周的时间足够你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吧。”拉普兰德在银灰的脖子旁边舔了舔犬齿,不等他回答就一口啃了下去。
银灰,年轻的族长,前途无量的S级向导,在被啃上那一口之前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说脏话。
但是半息之后他再也没有心情想这些事情了。心灵视觉之中,拉普兰德的精神图景如同自虚空中倾泻而下的岩浆河,瞬息间便延伸填满到他的脚下,凝固成荒原般的漆黑岛屿,而银灰原来坚厚如玻璃钢的精神屏障对此毫无抵触,只是像个落入水中的肥皂泡一样轻盈而柔软地覆上水面,贴合,呼吸,而后——近乎无限地延伸开来。
层层叠叠的精神丝细如雪屑,又如无实体的银灰巨兽,在漆黑的荒原上印下冰壑,如同有生以来第一次得以呼吸一般贪婪无度地延伸开雪翼——只要雪花可以到达,精神丝可以延伸到的地方,就是它的领土。而它对此的期望是:全部。
这个哨·兵·的·全·部。
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精神结合,太浅了。浅到只要它一抽身痕迹就会消融,雪云就会从这片荒原上空消散,然而这里已是王者的领地,它决不允许任何同类……
——同类。
极其迟钝,缓慢地,一个模糊的名字掠过它/他正醉心于这片广袤居处中的意识。
——‘恩希亚。’
妹妹温柔而坚韧的眼神在银灰眼前一闪而过,即使只是一瞬间,来自雪域血脉的冰冷共鸣也让他看清了眼前真正正在发生的一切。
想都没有想,银灰将身上的拉普兰德一把掀开。
即使这攻击十分突然,年轻的哨兵也应付得完全不狼狈,几乎是在落下沙发的瞬间她就调整好了躯体稳稳落地,但她的眼神——是因食物被夺走而狂怒的掠食者的眼神,比之银灰先前见过的更冰冷,也更残虐。
大约是因为已经进行过精神结合,银灰甚至听到了一声低沉暴怒的咆哮,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似乎确实看到了拉普兰德一直藏起来的精神体的身影。
于是在那瞬间,银灰愣住了。
不过兴许是因为他今晚遭遇的倒霉事儿真的是够多了,终于到了时来运转的时候。拉普兰德并没有趁他失神的机会把他再次拉进精神图景,而是在嘶吼出声后,立刻惊觉到自己的失控。
然后她当机立断就给自己脸上来了一拳。
下手挺重。
因为下一秒银灰就见到她倒退两步,捂着脸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好半天没再动弹。
按理说银灰应该庆幸对方是真的不想跟自己永久绑定(想想看,16岁)或者最起码的,对这位哨兵确实可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表示一定程度的赞赏。可是他体内的“那个向导”却完全不是这么想。
在它的认知里,没有什么16岁,也没有什么和妹妹太过相似的身形和银发。只有那片理应属于自己的黑白荒原,以及这个分明也在回应着自己的哨兵。即使银灰的精神体不肯现身,他也听见它在精神屏障角落里刨地的声音了。
于是银灰不仅前面因为结合热副作用崩得疼痛,腰椎和后方也是一片酸麻温热,心里还止不住地汹涌冒出愤怒和委屈,仿佛被眼前哨兵的狠厉拒绝而深深刺伤了自尊心。
虽然他的理性一直在努力挣扎着发出公正的声音,但是这个声音小得十分不像话,以至于他只能大口深呼吸,努力压下眼眶不受控制地泛开的泪意和质问的冲动。
……这不是他。
他不可能这么脆弱。
银灰身躯仍然火热酥软,心底却已生出丝丝寒意及懊悔。
这个时候拉普兰德终于扶着墙爬了起来,她用黑色的衣袖擦了擦鼻血,瓮声瓮气地说,“我去买阻断剂。”
“……多谢。”银灰从齿间挤出声音。
拉普兰德没说什么,背对着他挥挥手,出了门。
很不幸,虽然她嘴上安静,但在思维里却想得很大声。
‘一团糟啊,怪不得德克萨斯不喜欢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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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们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情,拉普兰德在“出差”之后也不止在艾尔帕索多留了2个星期。
但是那些都不影响此刻银灰手里的饮料瓶发出危险的咯吱声。
不过在中介人努力的眼神示意之下,他好歹没有把过去的怒气发泄到当前的人身上。
“好盛大的欢迎场面。”仍旧一身黑衣的银发女哨兵感叹一声,在餐桌旁边放下了行李箱。
“介绍一下,拉普兰德,德克萨斯食品贸易公司的行政总裁助理,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喀兰贸易……”中介人的声音被打断。
“银灰,我们认识。”拉普兰德说,径直坐下。
“德克萨斯的事情办完了?”银灰平静地问道——或者说,银灰自以为平静地问道。
“啊,那几个带头埋伏老爷子的家伙被我做掉了,所以我被炒了,还没公开。”拉普兰德说。
中介人看看拉普兰德,又转过头看看银灰,不确定是应该在听到更危险的内容之前开溜,还是叫盘爆米花继续坐这儿。
“听上去那位德克萨斯小姐对你并不具备同等的深情厚谊呢。”银灰顿了一下,努力把这句话说得没那么嘲讽,“我对此表示最深切的遗憾。”
“德克萨斯她出生长大都在哥伦比亚,跟我们不太一样,虽然我们是一起长大……算了,也就那么回事吧。她才是头狼。”拉普兰德平静得一点都不“拉普兰德”,她甚至不太像17岁。话又说回来,拉普兰德从来就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但是这一次见面,她的眼神简直仿佛和银灰同龄了。
为什么呢?银灰思考着。因为她右眼上多出的那条伤疤。
“哪怕她要解散德克萨斯帮?”他问。
拉普兰德看向中介人。
一阵椅子碰撞声后,他们这边的餐厅空出一大片。
"帮派没有金盆洗手这回事,德克萨斯终究要明白的。"拉普兰德把银灰的饮料拿过来咕咚咕咚地喝起来,“不过呢,我还是要代表其他人参加她的发布晚会,所以缺一个舞伴。”
“最好不是探戈。”银灰嗤了一声。“我讨厌探戈。”
拉普兰德愣了一下,大笑起来,“当然不是探戈,我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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