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与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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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等着吧，顺道帮我把这个扔了。”周璟从画眉笼里捏出了一具僵硬的鸟尸，扔到了李叙身前，转身拿方巾仔细的擦着手指。

这是昨儿淮安王差人送来的。朝中皆知二皇子爱画眉，有欲结交的，必要投其所好。

这是画眉中顶了尖儿的品种，可是和他一贯养的这只将军头对上，也没能活过半晌。

鸟是如此，人也一样。再高贵的身份，能不配其位，那也是早晚要被踩到尘埃里的。

“是”李叙捡起鸟尸，行了个礼退下了。

出了周璟的书房，他并未将画眉丢弃，提着灯去了礼园。

太子周瑛今日被皇后留晚饭，这会儿回东宫，必过礼园。周璟让他去等着，等着什么，自然是等着勾搭太子。

太子好男风，不知是如何传出来的，但朝中人尽皆知。好在他并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所以萧家势大时也没人敢说什么。但自前年承恩公萧老爷子薨了，萧党式微，这种对太子“断袖之癖，有悖伦理，恐伤祖荫”的指责就甚嚣尘上。

太子已现颓势，缺的只是最后一根稻草，李叙愿做。

还有什么比太子与俊俏小太监荒淫无度夜夜笙歌更能让言官们在殿前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几欲撞柱而亡的呢？

李叙在路边一片蔷薇藤下，拿树枝挖着一个小小的坑，泥土被树枝挑起，星星点点的飞溅到路上。

还没等放下画眉，就听一声尖尖的呵斥：“大胆奴才，大晚上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冲撞了太子殿下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他惶恐的转身，伏在地上，低声告罪：“奴才不敢，还请太子恕罪！”

旁边的太监一抬脚重重的踹在他肩膀上，抡起拂尘就要抽。李叙不躲，又快速的跪好，压低身子，等着受这一下。

只听到身后一个温和的嗓音响起：“黄公公”，这就是制止的意思了。

接着，李叙眼前出现了一双白色绣着杏‎‍‌‍黄‎‎色‎‍‌‎龙纹的靴子，太子已站到了他眼前。他只好伏的更低，额头都触在了地上。

“抬起头来回话”周瑛的声音有些低沉，但是很柔和，配着身后蔷薇花馥郁的甜香气，让人仿佛置身春日的暖阳花下一般。

李叙并未抬头：“请太子恕罪，奴才鬼迷了心，只想着给这可怜的鸟儿一个归宿，未曾注意，冲撞了殿下！”

周瑛俯视着眼前几乎跌在尘土里的人，年纪应该不大，还有些少年身形。

朦胧的光线里，一袭青色的袍子虽不起眼，却把一把窄腰却勾勒的恰到好处，仿佛内里有一双大手给他箍着一般。

肩膀不似一般少年那样宽，有些营养不良样的消瘦，因为伏的低，肩胛骨嶙峋突出，微微的颤抖着，似是怕极了。

膝盖边是一只死了的画眉，翎羽断的七零八落，喙缺了一半，黑红色的血迹凝结在周围，像是个斗争中惨败的将军，被灯笼的侧光一打，甚是凄凉。

周瑛本就不欲计较，遂道：“你倒是个善良的，起身吧。”

说完转身将欲离开，不料袍角被人拉住。

“嘿，你个贱骨头的奴才！”周瑛的贴身太监又扬起了拂尘，周瑛却挥手让其退下，转身看着地上人。

李叙缓缓抬头。

他知道自己的脸秀美绝伦，也知道自己以怎样的角度抬起脸更让人心动，他练习了很久。

周瑛怔住了。

黄公公手中的灯笼此刻就在这人脸边，这张脸却叫暖黄的灯光黯然失色。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肤若美玉，目如朗星，鼻尖俏挺，唇红齿白，说他是面容姣好的女子也不为过，可是女子比他又少了眉宇间几分英飒之气。

李叙松开袍角，微微起身，半跪着捏起周瑛肩头的几片花瓣，攥在手心里。

“殿下，当心惹了一身花儿。”

“惹”字用的甚是微妙。“花”字的尾音又百转千回，如同钩子一样钩着周瑛的目光落在他翕动的唇上。

唇色枫红，唇珠饱满的如同枫叶上的晨露，衬的身后本就影影绰绰的满藤蔷薇更加黯然失色。

“殿下？”李公公轻轻地唤着。这大逆不道的狗奴才，寡廉鲜耻的狐媚子，这是什么话什么作态，分明是勾引太子，他有心让人拖下去，又顾忌着太子。

“殿下哎！”李公公有点急了。

周瑛被唤了几声才回过神。

此时眼前人已经又卑微地伏在地上了，仿佛刚才那裹挟着野心和欲望攻击自己的人不是他一样。

“嗯”周瑛缓缓发紧的嗓子：“你叫什么，在哪里伺候？”

“回殿下，奴才李叙，在二皇子跟前伺候。”他嗓音不似其它太监那般尖锐，有着少年人的清朗。

周瑛没再说话。

李叙伏在地上等了须臾，余光里瞟见浅金色的袍角渐渐脱离视线，周瑛已经走了。

李叙起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脚将死鸟踢到了旁边蔷薇虬结的藤蔓里。

这种热烈的繁花，用来遮掩见不得人腌臜物，最合适不过了。

月底，皇帝宴请群臣，众皇子自是要一同出席的。

周瑛坐在皇帝下首的西头桌，微醺的看着在场的大臣们推杯换盏。

皇上在立太子诏书上赞他“天资粹美，大音希声”，但母后却常会说他资质平庸，不懂朝堂上的波橘云诡。

如今的局势，他怎会不清楚？更何况自己又不傻，只是志不在金銮殿而已。可自己志在何处重要吗？不重要，他出生就是为了给母后争一口气的，就是为了替母后完成她的志的。

周瑛用手支着头，懒懒看着场内。

正中间跳舞的女官们，舞姿清丽，娇笑晏晏。乍一看甚美，可是再细瞧，那动作整齐划一，一丝不紊 ，连嘴角的笑容也像是有人测量过一般，都保持着分毫不差的角度，毫无生气可言。

周瑛又想到了不久前朦胧灯光中那一张脸，写满了生机和野心的脸，让他这个生性不争不抢的，都起了掠夺的欲望。

他就这么想着，透过眼前舞姬们翻飞的裙裾，冷不丁看到对面东头桌周璟的身后：

那小太监正抬眼看他，一双眸子又亮又鲜活，眸底像藏着欲念之火一般，赤裸裸地急着破笼而出，灼人的很。

对方像是没有料到自己会刚好看过来一般，挑了一下眉毛，立刻移开了目光，然后低着头走出了大殿。

周瑛没有跟上去，他既是喜欢，就不想藏着掖着做什么轻贱人的事。这皇位他不想争，这小太监，他还是想争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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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李叙是不爱周瑛的，是带着“诱”周瑛的任务的，所以这一章我更多的想表现李叙的美和心机。下一章会是他俩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