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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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丢了,我不是很心急,给个大嘴巴听了,这消息就不胫而走,不出一天在校门口我就被拦住了,我心里正憋着气,这一整天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当个笑话看,可不好受。来人脚踩一双鞋头溅满泥点子的帆布鞋,身上同是网眼面料的秋季校服,眉头紧皱,嘴角下撇,浑然一副严肃面孔,看来并不是要取笑我,想明白这点后我就微笑起来,脚尖在水泥汀上碾碎落叶,故意慢悠悠地开口,“找我?”他还盯着我出神,好像在谨慎思考着什么,我注意到他眼眶发红,看着憔悴得很。
“我听说你的兔子丢了,”那探究的目光仍钉向我,“请问是什么时候?”
两天前普通的下午,高一教学楼靠近南侧窗户的学生或许听见了那声重物下坠的声音,而在奇妙的预感的驱使下一些人扭头向外望去,黑色阴影骤然抓住了他们的心脏。此后的流言夹杂着男孩的呜咽以及含糊的随着血泡溢出的碎片,多少其实是出自臆测甚至是恐吓,而在短暂留存的一瞬是否足够人们捕捉到最后那只兔子呢,他们连它的绒球似的尾巴也没看到。
姐姐正对着镜子梳头发,上衣前襟翘起,露出一截外凸的肚子,她拧着眉恶狠狠盯着镜中的自己。我把脏衣服塞到洗衣机里,想到白天被人拦下的事,心里忽然升腾起倾诉的冲动。
“姐姐。”
“嗯?”她没有回头,对着镜中的我扮了个鬼脸。
“你听说了吗?前些天那个跳楼的男孩。”
“哈……高一生啊,也不知道有什么烦恼,我们可要苦多了,也不会去……”
我仿佛被冻住了,她每多说一个字,冰面就越扩大,终于她像察觉到这僵硬的空气,转过身来,“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记得同我讲。”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想来这时也温顺凄楚如之前养过的母狗。
姐姐早在前些年就失去了我的信任。小时候她曾哄诱我舔她的手指,两人各自的小被窝紧靠着,她一双眼瞥过来,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到我眼前。我之后还赌气不理她,虽然心里未必知道那是什么,却已经有暗示降临,教我瑟瑟发抖。我常有这样的幻觉,兔子就是在那个夜晚出现的,我还天真地告诉她,我记忆里那天早晨的姐姐仿佛比前一天长大许多,或者本来就是我记忆错位,姐姐漠然地笑笑,“是吗?”就走掉了。
“你见过兔子吗?”我鼓起勇气问她。
她惊异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微微笑起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世界上哪有兔子呢。”
“我弟弟那天早上提起过兔子,那天,就他跳下来那天,早上吃饭我们不一起的,经过餐桌时我才听见他问爸妈有没有见过兔子,他很清醒地坐在那儿,脸色不是很好,我早习惯了,假如那天我注意到他的异常……他看见我就不说话了。我没见过兔子,活的兔子,简直不敢想象,你养过兔子?虽然听起来就是天方夜谭,可我不能把这个当笑话看,那是弟弟头一次提起兔子。”
学长——就是那天拦我的人,执意问我兔子的下落,他甚至去图书馆翻阅资料,去了解兔子的习性、兔子消失的原因。浪漫化的猜想是,兔子跟随嫦娥奔月去了,所有的兔子不过是那么一只而已。他早有这样的想法,不然也不会听说我也见过兔子时就急哄哄找过来。
我靠在栏杆上往外望去,忽然想,或许他也是追着兔子去了,但这个念头是绝对不可以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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