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珉叫住他，“不跟我说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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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期末考试第二天程景澈就回家了，这么久没回还是有点想姚女士。至于那个从小就跟他不怎么亲的爸爸，他从来就没有主动打过电话，两人的联系也就止于时不时往卡里转钱的记录。

一开门，程景澈就闻到从厨房飘来的思念已久的香味。姚女士听到关门的动静，只探了个脑袋出来，笑着说，“把东西放下，洗手准备吃饭了，你爸也在家。”

程景澈这才往阳台上看，爸爸果然正坐在阳台喝啤酒，旁边放着一碟花生米。等他去房间放好东西，收拾了一下再出来，就看到爸爸已经把阵地搬到餐桌上，“爸，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吧，牙齿怎么样了，给我看看”

程景澈有点受宠若惊，他爸爸以前几乎很少主动关心他，更是很少主动跟他找话题。他连忙龇牙咧嘴地展示嘴里的牙套，说“前两天才戴上的，现在牙齿还是酸软的，咬不动东西。”对哦，我咬不动食物，那姚女士做的菜岂不是看得着吃不着。

程景澈舔了舔后槽牙，又狠狠咬了一下，感受那阵尖锐的疼痛，他好像喜欢上了这种不知道是否可以说是自虐行为带来的感受，牙齿碰撞牵动痛觉神经就像咖啡因一样让人上瘾。

姚女士端着最后一盘菜走出来，“知道你刚戴牙套咬不动，给你煮了皮蛋瘦肉粥，其他菜你就闻闻吧，看着我们吃，哈哈！”说完还跟程祁相视一笑。

程景澈深深叹了口气，心里有点苦涩但是又为家里这种久违的温馨的氛围而高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高兴就够了。

其实姚女士也是这么想的，程祁从儿子有记忆起就不肯再对儿子亲近了，表面什么也不说，其实她知道的，程祁是爱这个儿子的，每次他看儿子时流露出的眼神不会骗人。他只是怕了，他怕那种能让他后悔一辈子的事情再次发生。

其实他们在有程景澈之前还有一个女儿，那是个可爱又漂亮的女儿，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所有人都喜欢这个小公主。但是在她五岁那年，程祁带她上街买东西，就一个转身，小公主就被人贩子抱走了。

那天，程祁在大街上疯狂地找，疯狂地问。可是没有人注意，没有人看见，直到找不动了，蹲在地上抹眼泪，才意识到女儿可能被人贩子拐走了。程祁一直觉得是他的错，他不配有孩子，他不配跟孩子亲近，那么只要我不跟孩子亲近，就不会有事了吧。

那时的程祁太年轻，也太偏激。后来他们有了程景澈，直到程景澈也到了五岁，也越来越像姐姐，程祁噩梦真正开始了。每次抱着程景澈，程祁都会抑制不住地想到那个不幸的女儿，想到她可能会被拐卖到大山里，甚至可能已经...程祁就快要崩溃了，半夜的梦魇也成了家常便饭。这或许是一种心理疾病，但在当时几乎不会有人意识到这件事。

程祁不再抱儿子了，也不再跟他亲近。然而程景澈不懂啊，在他眼中，觉得爸爸高大、勇敢，他就是想要亲近爸爸，即使一次次张开怀抱，又一次次被拒绝，但是他都没有哭过，他不懂为什么爸爸不愿意抱他了，是自己不乖了吗？那他就努力表现得乖一点好了。他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也总是“爸爸，爸爸”地叫，但是那个男人似乎都不愿意理他。直到程景澈真正懂事了，才明白，其实爸爸有可能真的是不喜欢自己啊。

于是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这种毫无波澜的关系，只有姚女士知道，在儿子离开他们即将去读大学的前一天晚上，程祁是舍不得的，甚至看着儿子的行李箱眼睛通红。虽然自己时常出差，但是他知道每次他回家，都会有妻儿在等着自己，但是从今天起不一样了，儿子读大学甚至读研、工作，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过去的时光也永远回不去了。

于是直到那一天，程祁才幡然醒悟，是他一手把儿子推开的，那也要由他把儿子拉回来。

程景澈在回到家几天之后又很不好意思地去找沈珉了。原因是牙齿终于不痛了，姚女士为了庆祝做了红烧排骨，程景澈好久没啃过排骨了，由于太忘我，啃着啃着觉得有点不对，就用舌头舔了舔托槽，好家伙，果然掉了。

“。。。”

“沈医生，我托槽掉了”实在不是很想联系沈珉，毕竟自己才拒绝过他的好意。但是对方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不，应该说是幸灾乐祸，因为程景澈明显听见了对面哈哈两声笑，然后问的是怎么掉的。也实在不是很想说是因为啃排骨，但是能找什么借口呢，最后还是红着脸说是啃排骨。

于是程景澈现在就在去医院的路上了，爸妈坚持要开车送他去，程景澈很迷惑，但同时又很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沈医生看见爸妈都来了会是什么反应，也能像之前那样游刃有余吗？毕竟他亲过我。这个念头一出现在脑海里就甩不掉了，一路上都在琢磨。其实学校那边就在隔壁市，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所以也没开多久。

三个人一起进医院，又一起进了沈珉的诊疗室。沈珉刚看到程景澈是父母陪同来的，是稍微有点惊讶，不过那个表情并没有停留很久就转变成了标准的微笑。简单打了个招呼，交流了关于程景澈的正畸方案之后，沈珉转头笑着对程景澈说，“给你的那张写了注意事项的卡片，你没看吧？”

程景澈确实没看，那时怎么会有心情看什么卡片，随手就不知道揣哪儿去了，后来就给忘了，所以只好点了点头。沈珉没有再说什么，又拿出一张卡片塞给程景澈，塞过去的同时还捏了捏他的手，“这次一定要好好看”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让程景澈过去躺在治疗椅上。爸妈都出去了，程景澈只好内心复杂地看着沈珉正在准备东西的背影。

等重新粘好托槽，沈珉戏谑地看了程景澈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如果你实在不想看那个卡片，我也可以晚上给你打电话亲自告诉你”

程景澈连忙摆摆手，“不...不用了，我会看，我一定看！”

“好了，不开玩笑，你多吃点，最近都瘦了。对了，给你个东西”说着沈珉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这个是冲牙器，我想你会喜欢的”

“你买的？”

“嗯...不，当然不是！送的送的，正畸都送这个”

程景澈将信将疑地拿过来看了看，小声说了句谢谢起身就走了。

沈珉叫住他，“不跟我说再见吗？”

程景澈僵硬地转过身，快速说了句再见，赶紧溜了。

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又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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