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生命一视同仁、赐予所有人幸福的‘愚者’先生,祂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吗?”
我流诡秘妄想,日常赞美我主。时间是末日后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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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六岁以前,母亲经常给我讲同一个故事。即使一天的劳作耗尽了她的体力,她也是一定要为我讲故事的,而这种坚持我后来才慢慢理解。我们窝在捡来的沙发里,身上盖着母亲织的毯子,我躺在她怀里,将她洗了一天衣物的发抖的手贴在胸膛上,替她暖着。
然后她略显沙哑的声音就会在不大的木屋里响起,不需要故事书,她就能将故事婉转地讲述出来。她的故事里有人鱼,有公主,有夜莺,还有一位会将美好的灵魂接引到自己天国的“上帝”。我后来进入教会学校才知道,这些故事并不是母亲原创,而是“童话女王”贝尔纳黛·古斯塔夫所著的童话集,但这丝毫也不影响我对母亲的孺慕。每当我因为那些纸片人的结局哭泣时,母亲就会拍着我的背,安慰我道,他们会在天上享福的。
于是我就会吸着鼻子央求道,求她再讲一次那个故事。
我的母亲在这方面总是有充足的耐心。她摸了摸我的头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那我们来讲讲‘愚者’先生的故事。”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她念着神灵的尊名,开始讲述神灵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愚者”先生是真实的天上主宰,祂的神国名为“乌托邦”,祂的使者行走于大地,寻找每一个纯净善良却受苦受难的灵魂,将这些灵魂带往“乌托邦”,它们将在那里得到自己应有的幸福,因为“愚者”先生是一位善良的、有恻隐之心的神灵,祂信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些死去的角色都被祂接引,成为祂神国里的天使。
母亲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所以为了进入‘愚者’先生的神国,我的小宝贝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啊。”
我问道,那母亲也会去“愚者”先生的神国吗?母亲大人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了。
她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当然。
后来母亲死了,为她下葬的是附近黑夜教堂的牧师,黑夜教会在贫民区义务超度部分死者。我看着在胸前画着繁星的牧师在母亲的棺材里撒下夜香草和洋甘菊,心里想的却是,经过其他教会的净化,母亲还能去她心心念念的“愚者”先生的神国吗?即使我还小,我也知道神灵对其他信仰的人并不宽容。
一定会的,要不然就不是“愚者”先生了。我偷偷在心里祈祷。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我祈求您,祈求您指引我的母亲去往您的神国。
因为她如此善良。
在鲁恩助学基金的帮助下,我进了一所技术学校,等我毕业时,学校会帮我分配一份工作。我发自内心地感谢设立基金会的奥黛丽·霍尔小姐,即使这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本来我的生活会如此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直到我的梦里来了不速之客。两位穿着黑色长礼服、头戴高礼帽的先生敲响了我的房门,问我是否愿意加入黑夜教会的非凡者小队。其中一位灰色眼睛的先生向我解释道,我母亲的死亡有超凡因素的介导,按照黑夜教会的规矩,他们会对卷入非凡事件的普通人询问加入意愿。只是之前我的年龄太小,等到我十六岁时,他们才正式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才知道母亲的葬礼由黑夜教会主持并不只是对于贫民的怜悯。我问道,我是否能提前知道我母亲的真正死因?那位先生答道,只有我加入了他们,给我看当年的案件记录才不算是违规。如果我拒绝加入,他们会派人来抹除我的这段记忆。
我答应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
他们让我从文职人员开始做起,然后会替我找格斗教练,如果我后续想要成为非凡者的话他们也非常欢迎。我加入的第一件事便是向教会索要当年的案卷,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是劳累过度突然心脏衰竭走的,那段时间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在案卷里,母亲是偶然间窥探到邪教聚会,在前往附近的黑夜教堂寻求帮助时倒下的。值夜者发现她尸体上的诅咒,通了她的灵,成功将这个邪教一锅端。她的灵说她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自己的孩子,请求值夜者们看在她的功劳上对其照拂一二。
按照队长的说法,那个邪教是在祭拜真正的邪神,幸亏规模不大,并未召唤真正的不祥之物。我翻看着卷宗,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队长,有没有一位名讳是‘愚者’的神灵?”
各位正神的名讳在贝克兰德属于常识,即使是贫民的孩子也熟记于心,但其中并没有“愚者”。由于母亲的熏陶,我并不愿意将“愚者”称为邪神,只是含糊地说是神灵。
“没有。”队长摇摇头,“我们也从你母亲那听说了‘愚者’的尊名,但是念诵祂的名并没有得到回应。我们也向上级反应过,得到的回应是不用在意,这并不是邪神。”
“我听过这个名字。”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插嘴道,他是从一线退下来的序列八的值夜者,在非凡世界里活到了惊人的一百一十岁,“我以前遇见过‘红手套’伦纳德·米切尔高级执事,听说他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与‘愚者’相关的事物。当年他就已经是圣者了,现在可能已经是‘祂’了。你要是想知道,不如试试运气去碰一下天使大人。”
自第五纪“黑铁时代”过去后,非凡者的数量大幅增加,但高序列不在此列,天使仍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我谢过了他的好意,但天使对我而言实在过于遥远。我将这个插曲抛在脑后,却没想到命运的安排如此神奇。
我在十年后见到了被称为“隐秘之眼”的伦纳德·米切尔高级执事。因为无牵无挂,在晋升序列七后,我主动申请加入了教会的“红手套”队伍,而教会“红手套”的直系管理者便是米切尔执事。我所在的“红手套”小队的队长告诉我,本来以米切尔执事的实力,祂应该像“隐秘之仆”阿里安娜那样侍奉在女神的神国,非神谕不问俗世。但米切尔执事自己申请留任“红手套”,成为了“红手套”历史上第一位天使级管理者。
我加入“红手套”的第二年,正巧遇见米切尔执事执行完任务。我在位于教堂地下的值夜者总部见到了祂,祂正坐在办事大厅的沙发上,穿着衬衫马裤,戴着红手套,祖母绿的眼睛深不见底。凭借同序列的感应和教典里对祂的描述,我猜出了祂的身份,紧张地向祂问好。祂却出乎意料的和蔼,就像一位长辈在看着晚辈——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祂叫出了我的名字,并眨了眨眼睛道,祂成为天使才十几年,希望我不用如此拘谨。
我惊讶于祂能记住我的名字。我原以为区区序列七是无法入天使的眼的,更何况我仅仅是在加入“红手套”的宣誓会时,见过这位天使一面。米切尔执事向我解释道,祂能记住现今教会“红手套”队伍里的总计一千八百五十三个人,这对序列二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每一位加入“红手套”的值夜者都是祂的战友,祂不会忘记祂的任何一位同事。
我为祂的语气触动,忽而想起以前听到的传闻,脱口而出道,米切尔大人是否知道“愚者”。在教堂、在女神座下的天使面前谈论另一位可能的神灵是一件非常、非常不礼貌且愚蠢的事,我的脑子就像被蛊惑了,问出口的瞬间我就感到深深的后悔,只能寄希望于米切尔执事足够仁慈,而不是认为我被邪神蛊惑,当场将我打入审判局。
好消息是,米切尔执事并未因此生气。坏消息是,祂现在的表情复杂到我无法解读,只能揣揣不安地等待天使大人的回复。米切尔执事无意识地挺直了脊背,伸手按了按眉心,仿佛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半晌,祂放松下来,重新陷入沙发里,感叹道:“我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愚者’……差不多四百年了。”
祂看向我,温和道:“我刚刚回想了你的档案,你的母亲似乎是‘愚者’信徒?”
我回答道,是的,但我永远信仰女神。我在胸口点出繁星,以此证明自己并未改变信仰。
米切尔执事被我逗乐了,祂微笑道:“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怀疑你信仰的意思,我们‘红手套’当然是女神最虔诚的信徒。事实上,即使你是‘愚者’信徒也没什么关系。‘愚者’和女神的关系非常好,嗯,曾经。不瞒你说,以前我不仅是‘黑夜’的眷者,也是‘愚者’的眷者。”
祂竖起手指抵在唇上,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作为一名虔诚的值夜者,我的大脑直接宕机了。女神座下的天使、“红手套”的最高领导人、“隐秘之眼”伦纳德·米切尔高级执事竟然信仰过其他神明?那女神和“愚者”的关系至少得好到同穿一条裤衩才能容忍这种行为。抱歉,我不应该对神明使用这么粗俗的比喻。
曾经?我抓住了祂话里的重点,问道,既然女神和“愚者”的关系这么好,为何我没在正统途径听说过“愚者”的名号?
祂默然几秒,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带上了丝丝怆然。
“这是‘愚者’先生的旨意。”
“祂遣散了自己的教会,向自己的信徒发下神谕,从那一天起,‘愚者’不再是受人类信仰的神明。祂说自己已不再需要信徒的锚,若是仍然想要信仰祂,祂不会阻止,但也不会回应。祂在神谕中说,以后,再不允许用‘愚者’的名号立教,违者一律视为邪教,由其余正神教会进行清除。”
“那是二百九十年前的事了。‘愚者’教会只拥有过一届信徒,随着这道神谕,普通的信徒渐渐流失,如今,只剩下我和其他一些高序列信徒还记得‘愚者’。你的母亲既不是非凡者,也不是‘月城’和‘白银城’的后裔,祖先也没有信仰‘愚者’,我只能猜测是她在哪里听说过‘愚者’,或是见过‘愚者’教典,从此改信了‘愚者’。”
我没法忍耐自己的好奇心,或许是小时候对“愚者”的印象过于深刻,我问道,“愚者”先生为何会下这样的神谕呢?
“愚者”先生的前眷者答道,祂也不是很清楚,但可能与神谕中的一句话有关。
“祂说,‘人类不需要神明’。”
后来的某一天,嗯,我算算,是见过米切尔执事后的第三千八百九二天,我晋升为了序列六的“安魂者”。
晋升后的第二天,我死了。
我死在了曾经的队友手里。他失控了,我在处理他时,一个犹豫,被他贯穿了肺叶,加上晋升后状态不稳定,我在自己失控前拖着他一起死掉了。我看着他怪物般的身躯,心里出奇的平静,我们都会去往女神的神国。
当我重新恢复意识时,出乎意料的,眼前不是黑夜下的深眠花和夜香草,而是铺天盖地的一片白。在这片柔和的白色中,立着一位五官普通、穿黑色长袍、戴奇怪礼帽的先生,他看上去像是更像是流浪魔术师。
我下意识地问道,我死了吗?
那位黑发褐瞳的先生回答道,是的,我已经死了。他露出一个笑容,摘下礼帽向我行了个不正式的礼节,道:“你好,我叫梅林·赫尔墨斯,你可以直接称呼我梅林。我是一位流浪魔术师,同时也是‘愚者’先生的眷者。”
“我来带你去‘愚者’先生的神国。”
这一路上,梅林始终领先我半个身位,做了一名称职的引路人。说是引路,这片死后的空间也看不见路,只有上下苍茫的一片白,我看着自己的脚下,除了触觉传来的实感,地面没有阴影没有颜色,就像是踩在了空气上。
而我有些恐高。
为了缓解我的恐惧,我试图和流浪魔术师搭话,毕竟梅林先生看上去足够和善。在母亲的故事里,“愚者”先生也是一位仁慈的神灵。
既然梅林说自己是“愚者”的眷者,而且我们要前往“愚者”的神国,那“愚者”先生就是真实存在的一位神灵。这和米切尔执事所说的一样。
“严格来说,并不是这样。”流浪魔术师半侧过身,一边领路一边道,“‘愚者’先生并不是一位神灵。祂是宇宙的概念,是和‘善良’、‘正义’、‘仁慈’一样的,类似于规则和概念的存在。祂已经超脱了神灵的范畴,也就不需要教会和信徒。”
那我们要去祂的神国?
“是的,祂的神国名为‘乌托邦’。就像你记忆中的一样,根据‘愚者’先生的教义,祂会派出座下天使,去接引那些善良但又早夭的、心中充满遗憾的灵魂,他们将在‘乌托邦’中弥补自己的遗憾,迎接自己的幸福。”梅林看了我一眼,嘴角上翘,和善道,“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提出来。‘愚者’先生无所不在,并且愿意慷慨地给每个人解惑,即使是在现实中以你的层次接触不到的、或者接触后就会被污染的知识。放心,你现在问的话没有危险。”
我梳理了一下自己三十年来的疑惑,提出第一个问题。
“愚者”先生以前是人类吗?
梅林·赫尔墨斯怔了一下,反问道:“你为何有这种猜测?”
我向他解释道,因为米切尔执事在谈及“愚者”时神态过于随意,而不似对女神那般敬畏,语气也像是说起一位同僚,或者说好友。而且只会接引人类的灵魂,说明“愚者”先生与人类有着莫大关系。
梅林先生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知道那家伙只会给我惹麻烦。但因声音太小,我听得并不真切。正想再问时,梅林先生先一步打断了我:“其实这种说法不准确。‘愚者’并非只接引人类,而是接引所有蕴含人性的生物。”
“不过你说对了,祂最初只是一名普通人类,在命运的推动下一步步成为了‘愚者’。”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敬佩,从一名普通人类走到高于神灵的位置,即使有命运的垂青,“愚者”先生也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人。不,厉害已经没法概述了,我深知非凡世界里命运的垂青并不是一件好事。作为一名二十六年才晋升序列六的普通人,我觉得“愚者”先生的“普通”和我的“普通”显然不是一个类别。
我能知道祂的名字吗?你说过,我什么都可以问的。
“……当然。祂真正的名字是‘克莱恩·莫雷蒂’和‘周明瑞’。”魔术师先生看上去有点无奈。
我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见好就收,虽然“愚者”先生有两个名字这件事让我有些吃惊,不过能成为规则的人类哪能用常理衡量?
第二个问题,我是黑夜女神的信徒,为什么会被“愚者”先生接引?
“‘愚者’对生命一视同仁,不管是什么途径、是谁的信徒抑或是没有信徒,只要他是个善良的人,都能去祂的神国里享受幸福。当然,神眷者除外,其他神灵的眷者死后会前往所信仰的神灵的神国。进入不了祂们神国的,才会被‘愚者’接引。”
听上去“愚者”先生是个非常博爱的人。祂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样吃力不讨好,祂既不会增加信徒,也平白增添了巨大的工作量。
“因为当‘愚者’还是个无信仰者时,他对神灵嗤之以鼻。他生活的年代既没有非凡也没有神秘,他说,若是花了钱就能让神佛区别对待的话,这神灵不信也罢。在他强大到不需要信徒后,他想起了自己的话,拒绝成为自己讨厌的神灵。他以前也有意难平的时候,所以至少在人们死去后,能填补下人们的遗憾。”
我注意到,梅林逐渐取消了敬称,并从“祂”改为了“他”。
“你是官方非凡者,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相信神灵的威严,不要相信神灵的仁慈’。他想建立一个人人幸福美满的‘乌托邦’,既然神灵无法信任,那就信任自己,让自己成为地上天使。哈,他也没想到自己老旧的愿望能得到实现,而且最后的‘愚者’远超‘地上天使’。”
那第三个问题,为什么“愚者”先生要解散教会,还说“人类不需要神明?”
梅林挑挑眉,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伦纳德怎么什么都和你说?你才序列六啊,他成为天使后智商进一步下降了吗?”
啊,梅林先生和米切尔执事很熟吗?
“当然,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毕竟同为‘愚者’的眷者。”梅林扶了扶头顶的礼帽,声音逐渐低沉下来,回答了我的问题。
“因为‘愚者’试图做一名好神灵,然后在几十年后,祂逐渐发现,人类并不需要神灵的帮助。与人类的认知相反,不是人类需要神明,恰恰是神明依赖人类。”
“你已经序列六了,相信对神话生物有一定了解。神明依赖人类的信仰,信仰产生的锚能帮助神明巩固自我认知,以此来对抗非凡特性中的疯狂与混乱。‘愚者’以前建立教会,也是出于这种目的。”
“那反过来想,人类为什么要信仰神明呢?也许是家庭环境,也许是寻找寄托,但不变的,都是信徒对神灵的祈求,祈求获得财富、地位等物质满足或者心灵寄托、死后安宁等精神满足。但神明会满足每一个信徒的祈愿吗?答案显然是不可能。如果这么做了,人类社会的秩序就会毁于一旦。只要信仰就能收获,真要这样做了的,只能是邪神。”
梅林勾起嘴角,道:“可‘愚者’剩下的人性太多了,就像你母亲说的那样,他是名善良有恻隐之心的神明。他见过了人间的苦难、疾病、贫穷、战争,他希望能建立起一个美好的、不会有人饿死的世界,人们在此安居乐业,过完幸福的一生。”
“他给自己的神国取名‘乌托邦’,也有这部分的意思,‘乌托邦’是他的年代里对美丽世界的代名词。但很遗憾,世界的本质是混乱的,并且一切都有向混乱演变的趋势。比如你长时间不整理你的书桌,那你的书桌绝不可能自己变得整洁。”
“世界的物质总量是恒定的,财富,也就是资源的总量也是恒定的。‘愚者’并不能直接向他的信徒打钱,对吧?他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他关于社会发展的想法也都来源于他的年代。可即使是那个跟现在比起算发达的年代,人类依旧没有找到通往‘乌托邦’的路,他不知道哪一个方向是正确的,哪一个方向是错误的,这都需要时间在几百年几千年后评判,而不是靠着神灵的威能、凭着神灵的喜好强行发展。”
“神灵能做的,只是引导一些已被证实的、好的方面,如黑夜女神强调平权、正神教会强调美德、曾经的愚者教会反对殖民,等等。神明能做的,只是把人类历史引导到最辉煌的年代,然后注视着人类自行发展、自行演化,最多在人类把自己作死前留个种子,开启下一个文明。”
“这些事是只有神明能做的吗?不,这一切都是人类自己便可鼓捣出的,你们现在就有很多基金会、助贫法,不是吗?当然,我是说,在末日以后。毕竟外神的威胁已经除尽了。神明的作用就是作为文明火种的保存者,而绝非文明的推动者。”
所以人类不需要神明。
“‘愚者’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在地上建成真正的‘乌托邦’。没了黑暗,光明也就没有了意义。没有苦难,人性就没法展示出它的光辉。我并不是在赞扬苦难,就像你被人开枪打中了,你要去感谢子弹吗?当然不,你要感谢也是感谢你身上的防弹衣。”
“但‘愚者’总是想做些什么来消耗他无处安放的人性。他渴求着大团圆、喜欢美好的结局,所以至少死后,他能为人们建立一座‘乌托邦’,让他们身前的遗憾都再次圆满。”梅林停住脚步,用下巴指了指前面,笑道,“我们到了。欢迎来到‘乌托邦’。”
我想象中的乌托邦应该是类似于教典描述中的神国,拥有无垠的旷野、高矮不一的建筑和死后被神明眷顾的灵魂。我又看了看面前的灰色雾气,除了深处隐约的一扇青黑色大门外,什么都没看到。尽管雾气的笼罩范围大得有一个贝克兰德东区,但这里仍然不够华丽,不够像一座神国。
我以为是要推开那扇大门,梅林看到我的眼神,忙阻止我道,门后是“愚者”的所在地,如果我不想变成一堆非凡特性的话,就别总想往那走。
我反驳道,可我已经死了,早就没有非凡特性了。
梅林挥挥手,表示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他指了指我脚边的灰色雾气,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没有的话,一踏入雾气的范围内,你就进入了‘乌托邦’,开始一段新人生了。”
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是的。‘愚者’弥补人们遗憾的方式,不是为你重新打造一个世界,而且让你在自己的灵魂里演绎这个世界。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是一个单独的世界。就像罗塞尔的那句俗语,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梅林站在我身边,望着面前无边的灰雾,“‘愚者’会提供神力,支撑你灵魂的运转,你会在自己的灵魂和记忆里构建你自己想要的人生。‘愚者’的力量可以抹去你不希望存在的记忆,在三岔路口重新选择。”
“虽然听上去像是做梦,但只要一只兔子看上去像兔子、吃起来像兔子、基因鉴定也是兔子,那它就是一只兔子。”
我有一个问题。我问道,没有信徒的贡献,“愚者”先生的神力能维持多久?
“这你不用担心。‘愚者’是旧日,是宇宙支柱,他的力量来源于整个宇宙,宇宙不灭,他的力量就不会消失。而且这些灵魂里的人性,也会为‘愚者’提供力量。一些灵魂会要求保留记忆开始人生,他们在弥补完自己的遗憾后,就会像‘愚者’提出永眠的请求,‘愚者’就会撤回这部分的力量,重新投入下一轮的使用中。而且有时候,人性也是欲望的代名词,有不少灵魂迷恋上力量的感觉,在自己的国度里逐渐堕落,最终只剩下恶,这时‘愚者’也会收回他的力量,让灵魂保持在最初的美好阶段。”
那我也想保持记忆。我笑道,思来想去,我这个人无牵无挂,就想从六岁重活一次,做一个普通人,照顾我的母亲为她养老送终,如果可以的话,再摆脱一下处男的悲惨结局。人生过一百年就足够了,再长就是诅咒了。
“感谢您的耐心与指导,梅林·赫尔墨斯先生。”我跨入灰雾,看着灰色的雾气将我一点点分解,而当雾气完全没过我时,我将拥有一个永不醒来的美梦,不,应该是现实,“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愚者’曾是人类,也曾有过意难平。后来他创造了‘乌托邦’,创造了这个让万物能够拥抱幸福的神国。”
“所以对生命一视同仁、赐予所有人幸福的‘愚者’先生,祂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吗?”
流浪魔术师梅林·赫尔墨斯愣了一下。
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他抹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向我行了个脱帽礼。他的面孔浮现出透明的肉芽,他的皮肤和肌肉开始变换,最终变为另一张黑发棕眸、充满书卷气的脸。
“是的,善良的人类,感谢你的关心。他当然找到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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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会把脑洞写成奇奇怪怪的东西,感谢看到这里的你。本文是调节心情产物,在码另一篇的间隙写出来的。
其实这个脑洞就是我自己意难平,希望小克有个美满结局。小克做了个心想事成的美梦,梦里什么都有的那种,他在梦里回了家,有了家人,每天过着社畜生活,头顶有一轮白色月亮。然后也可以回应世俗,比如下去揍一顿伦兔,毕竟信徒不会回应,不代表不回应朋友(理直气壮)。作为“愚者”,当然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我在说什么)
最开始的脑洞是“相信神灵的威严,不要相信神灵的仁慈”,所以与其祈求神灵建立一个共产社会乌托邦,不如自己成为地上天使。不如依赖有人性的神灵,比如克总。本文的克就是童话里上帝的那种存在,什么小美人鱼死后上天堂夜莺死后上天堂的那种,写完后就满脸“我在写什么”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