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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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其实很简单：你并不存在于这里。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大学宿舍。

大一刚开学，我作为学生会成员，照例检查新生宿舍，只剩下最后一栋楼，同行的人借口先离开了。初秋的夜晚，天气已经转凉，四下安静，我悠闲漫步，全然不知这是一个怎样的夜晚——后来回忆起来，似乎与平时的夜晚并无区别，但夜色并不是全黑，而带着淡淡的蓝色，像水一样温柔地流淌，四周路灯如萤火般朦胧，脚下的石子路崎岖，旁边的草丛散出淡淡土腥，阵阵蛐蛐的声音不知在何处响起。这个与平日别无二致的夜晚，又似乎带着一缕温柔。

大概是他赋予这晚这样的气氛吧。登到宿舍区三楼后，我已经有些气喘，并且开始暴躁。我看够了各式各样的新生，心已经飘回了自己的宿舍。推开走廊末端最后一扇门，我语气颇为不好地开口；“检查内务——”

一张纸糊到我脸上。好家伙，大冷天开个大风扇，呼啦啦地对着门口吹。我把纸揭下来，想要发火，却听见一声“骚凹瑞”。

定眼看去，只见一个留着瓜皮头的男生，不好意思地望着我笑。

我顿了顿，问：“就你一个人？”

“室友都没来呢。”他笑道。

宿舍里很整洁，没有初来乍到的凌乱。他弯腰把风扇调小。我看着他：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头发衬得后颈很白。风扇哗哗的声音变小，但房间里依然十分清凉。

从宿舍楼走出来，我的心脏砰砰乱跳，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好像不是我了：我在这里走着，但我好像还留在别处，留在每一处。

我时不时地碰见他：食堂里，路上。他有时和朋友走着，有时一个人。我不跟他打招呼，只是远远看着他。

约摸半个学期后，他不见了。

那天也很平常。我照常起床，去图书馆看书，到八点半，再到食堂慢慢吃早饭。他的朋友们来了，没有他。一天中我多次遇见他的朋友，但就是不见他。我以为他是生病了还是怎么 ，于是借口去检查宿舍。敲开他们宿舍的门，我望向他的床位，却发现上面坐了个陌生的人。

“xxx呢？”我以为他换宿舍了，进而询问。

他的朋友很惊讶地互相望了望。

“呃……那是谁。宿舍里没这个人。”

我睁大眼睛，张开嘴，一瞬间想了很多，最终说：“霸凌是要受处分的。”

经过一番询问和解释后，我跑出来，敲开隔壁宿舍的门。最后我冲出宿舍楼，跑着，后来踉跄几步，脚步渐渐变慢。我又不像自己了：我在走着，但丝毫没觉得自己在走。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周围的空气如此真实，蛐蛐依旧在鸣叫，路边散步的小情侣好像陀螺一样停不下来。我打了打树，回学生会办公室查看学生名册，再打电话给他的导师，最后决定跳进湖里冷静一下。

他消失了。

我在网上查找了他的信息，到他高中的贴吧里找他，看他高中的那一届的毕业生名单，我找遍了，哪里都没有他。我后悔没加他的qq和微信，也不曾留意他的社交账号。我只知道他是x省毕业生，今年十八岁，长得很好看。

*

“是什么让你睡不着呢？”

我对面的心理医生手里拿着钢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我注意到那支钢笔是x牌x系列的笔，很贵，是我想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xx？”

我听见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有些苦恼地斟酌着字句。我被数名医生确诊为xx，被推荐来看心理咨询师。

我打算从简单的开始：

“我小时候被猥亵过。”

一旦开始，就简单多了。

“我父亲家暴。”

打我母亲，打我。

“他有个上司，我被他上司猥亵。”

那时候我还小吧，我爸爸可能知道这件事。他把我送给了她。

“再讲讲你的朋友吧。”钢笔在纸上划着。

“我六年前遇见他，后来他不见了，不存在。但我知道他是真的。”

钢笔顿了顿，继续在纸上写着。

钢笔的主人正在对我进行诊断，可我知道，我或许有病态之处，但关于他的部分，我永远清醒：我知道他是真的，我想把他找回来。

*

6个月后

电视上静音放着拳击比赛。

轰！我被击倒在地。

屋里被砸得乱七八糟，我爸站在我对面，胡子乱糟糟，手里拎着一根凳子腿。他手上有血。血从上胳膊流下来，在他肩窝那里，扎着一块玻璃碎片。

“你怎么敢这么想我！”

他对我大吼。

我头晕乎乎的，心里却乐开了花：“有什么问题吗？”

“我就算再怎么……那也是喝醉了！我怎么可能把儿子送给别人搞！”

“呃……但你喜欢带我去跟她玩？”

“她说她喜欢小孩子！她给你买了好多玩具！”

“是给了你一份好工作吧？”我嗤笑。

我爸扑过来，我们扭打在一起，不小心把电视砸翻了。

*

上门维修的小哥很像他，长得像，但性格很张扬，不如他那么温柔内敛，但我还是心动了。

我给他买了钢笔。

*

我们在一起一周年了。

我们相处得很好，我爱玩刺激的，恰好他适应性奇佳，我俩一拍即合，攒钱买了张大床。

*

我们在一起三周年了，我和我爸的关系变得很紧张，他有些担心。

*

在一起四年时，我跟家里，也就是我妈，出柜了。

*

我爸的公司出了问题。

他向我借钱，我没给。我们又打了一架，我赢了。

回家后，他看到我的伤，很担心。

*

我爸把我妈打住院了，我又跟他打了一架，我赢了。

*

我爸要进去了。

*

我爸拍了照片，威胁我们。

我和他打了起来。

*

他回家了。

我爸砍向他。

我冲在前面。

唉，好痛。

*

我在医院住了很久，出院后，我们就在一起生活，直到今天。

我很爱他。

大学的梦渐渐淡了，我不再寻找。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份温暖，一个让人安心的怀抱。我偶尔会记起那晚的气氛：不过是极平常的一晚，但夜色好温柔，让我第一次体会到所谓的柔软。说起来，那或许是我自我意识的觉醒：我从他身上发现了自己，于是我撞向了自己的心灵。

他真的存在吗？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纠结，他是我梦的开始，而在梦里，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我找到了你。

*

我有时想，假如那时，我挥刀砍中了我爸。

假如那时，我爸挥刀砍中了你。

假如我不够冷静，假如我不够柔软；假如我无所牵挂，假如我不让爱情住进心底——

假如我犯了罪，假如我失去了你——前一种，我无法回头；后一种，你无法继续；无论哪一种，都是彻底的悲剧。

假如你死了，我必然会相当后悔。如果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我想，不要让你遇见我！我想，若我们无论如何都会相识的话，那我愿早日点醒自己那麻木的心灵——早日让我见到你！

可这是不现实的，因为穿越回过去无法实现，即便实现了，穿越者也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改变——因为若改变了过去，那穿越之时的状况也将发生改变，而现在的改变，又将影响过去。就像祖母悖论——你回到过去杀了你的祖母，那试问：现在穿越的这个你又从何而来呢？

所以，即便能回到过去，我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当一名观众。

有时我想，那个大学时的梦，长相酷似你的人——那个后来消失不存在的人，是不是回到过去，变成你样貌的我呢？

因为我足够了解自己：你的样子，你的温柔，可以拯救我，可以改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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