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雪原中央开出了一朵殷红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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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垠雪原中央开出了一朵殷红的玫瑰，它让我想起了我的姑娘。

我穿过黑暗的森林，到下游的河谷平原去见她。

我为她带去这一枝玫瑰。

天知道这冰天雪地的广袤北方森林里是怎么长出的这样一枝玫瑰花，花瓣鲜红似血，在这白得刺眼的世界里，她一定会很喜欢。

随着我下山的步伐，雪渐渐小了，终年积雪的山顶下，取而代之的是参天林木和半结冰的小溪。

即使寒冬腊月也能在这里闻嗅到草木芬芳，不知名鸟儿的叫声在我头顶不远处盘旋。

和这里相比，我的族人则被迫终日置身于冰雪。

截然不同的景象意味着截然不同的生活，而这个美好的地方，是我曾经的家。

眼前匆匆闪过的景色晃动着我熟悉的光影，我的思绪不由得飘了起来。

在我小的时候，这座山依旧属于我的部落。部落里的孩子在小溪边长大，追逐着蝴蝶和野兔玩耍，父母则每日外出谋生。我们无忧无虑，独立于世。

快乐结束于一记弦声，一个孩子应声倒地，甚至没能发出哀嚎就一命呜呼，驻守的勇士才慌忙反应过来，却应声倒下，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当我们打猎归来，看到的竟是一片惨痛而寂静的尸横遍野。

促成这一切的凶手是来自远方的印第安人。我们悄悄潜入时，他们已完全占领我们的家园，男人们正有说有笑地处理一地尸体，女人们则在溪边安营扎寨。他们的孩子在四处玩闹，将遍地尸体的刑场当成了他们的游乐场。

印第安人的家被占领了，于是他们占领了我们的家。

我们是实打实的游牧一族，有着强健的体魄和丰富的生存经验，这一切却全在他们甩动着火舌的枪支面前毫无抵抗之力，我们遁入蛮荒太久了，根本不曾见识过这样狠戾的武器。

我们不得不退到了山顶端的那片雪原，一住就是五年，这期间我们努力生存，族中才逐渐又有了生气。

雪原上的日子并不好过，我们可能连续几天找不到食物。愤怒和饥饿一起成长，部落里的幸存者除了捕猎就是幻想有朝一日回到故土，将鸠占鹊巢的印第安人屠杀殆尽。

我倒是不再如五年前那般畏惧他们了，五年时间，足够我把自己淬炼成最锋利的刀，我从一个青年长成了部落里最骁勇的战士。

黑暗的森林里潜伏着危险，我熟悉着这里，可仍旧要打起十二分警惕。她的族人就是在这片森林里潜伏着，扣动了第一发扳机，将我们避世的平静生活狠狠砸碎。

前方出现了个小弯道，我稍稍收回神思，转过去抄进另一条小道。要快一些才行，我想，我要趁着她部落里的男人们狩猎归来前，把玫瑰花献给她。

那些男人视我们如草芥，会毫不犹豫一枪打向我们的脑袋。我们却也并非完全绵软懦弱，白日里无法靠近，就在夜里鬼魅一般悄悄潜入他们的营地，趁着他们睡觉时寒光一闪，静悄悄的，轻而易举就能夺走他们的性命。

我初遇她时，便是要去杀她们的，她却救了我。

月光砸在厚实的雪地上被弹起，寒光闪得这片林子里透亮，那个夜晚也是如此亮堂，也是如此寒冷。

可我的脑海里回忆起她的一颦一笑，竟恍然觉得被她环抱，周身仿佛都是她传递过来的温暖，融融的，烧到我携的玫瑰上热烈如火。

那是一次鱼死网破般的夜袭，混乱中我被打中腰腹，挣扎着爬到河边。

我血如泉涌，喘着粗气瞪大眼睛，胡乱抓着地面，企图用翻滚来甩掉伤口和痛苦。我不愿就这样死去，我不甘心！

但意识还是如坍塌般沦陷，模糊中我感觉自己被带到了一个格外宁静的地方，目之所及处似乎有一张模糊的面孔，是错觉吗？未及我想完，意识便昏昏沉入了混沌的深处。

清醒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精心铺垫的草窝里，身上的伤口都被敷上了一层草药。我试着动了动身子，尖锐的刺痛疼得我很快放弃了站起来的想法。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

我戒备地观察着四周，警惕周围的风吹草动。

然后我就发现了她，我的姑娘。

她真是不擅长隐藏自己，一定不是位优秀的猎人。她蹲在两米以外的灌木丛后，怯怯地看着我。发觉我醒过来之后，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一下子站起来。

但很快，她重又蹲了回去，往灌木里缩得更深，继续不知所措地盯着我，目光中带点恐惧，却又含着些莫名的期待和好奇。

她的眼神让我感到有些好笑，但我知道她害怕的原因——自他们来到这片土地以来，我们两族就在不停地相互屠戮，与我而言他们是凶手，但于她而言，我又如何不是屠夫？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她白天最多只是在灌木丛之后看着我，我扯着嗓子让她走开，不屈地叫嚷着。她往往只是看几眼，就在咒骂声中离开，可每天早上我还是会发现身上的草药被换了新。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她逐渐走近，我看到她友善的眼神向我祈求和解，我无法再用语言侮辱她，但每当她试着接触我时，我还是忍不住与她保持了距离。

第七天我醒来，发现头一天晚上发了炎的伤口已被细心换了药包扎好，她却攥着块沾了血污的布，伏在我肩头睡得正香。

阳光热烈地从洞口直照射进来，轻柔附在她的脸上，她的睫毛很长，仿佛阳光穿过夏日的松林。我侧了侧头，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松脂清苦的气息。

就像是鸟儿弹飞出后的树枝，我的心忽上忽下摆动起来。

那一天，待她醒来后，我第一次深深望进了她的眼睛，那双乌黑的眸子惊慌失措，却直勾勾摄进我心里，融化了坚冰，将星辰大海灌注满心房，在那里荡漾起一片花的海洋，玫瑰在心间盛开，红艳如同她身穿的布裙。

她一直照顾着我，直到我伤势痊愈。她是那么善良，与她的那些族人是多么的不一样！那些人的手只会麻木扣动扳机，冷漠地将一个生命夺去；她的手柔弱又绵软，却心甘情愿将一个可能伤害她的生命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她让我意识到，原来人性是这么的复杂，人性之中，也会有珠璧蒙尘。

两个部落间的冲突越来越激烈，但我的眼中除了她，再顾不得其他。

我情愿整天与她嬉笑着穿梭在森林里，也不想再嘶吼着和印第安男人厮杀在一起；我情愿踩着她的足印，跟着她在河滩上捉鱼，也不想再跟随族中视死如归的战士，埋伏在黑暗的角落等待与那些男人决一死战。

尝过了蜜，在让我回去生咽草根树皮，便再也接受不了了。我的心从未如此鲜活，万物在我的眼中不再附着冰霜，不再是寂静无声的死物，小鸟会歌唱，山泉流淌，山猫从岩石上一跃而下，扑住刚落到地上的松鼠，松树连针叶的尖尖都透着生命的气息。

活着是那么美好，我为什么还要再回去过视死如归的生活？

我的思绪稍稍回笼，前方穿过一片峭壁便能到下到河滩边上的路。

那些男人骑着马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估计很快就回到了，真是不巧。我得抓紧时间赶去见她，被那些男人碰见，就麻烦了。

我携着那朵玫瑰跑过山坡，这里生满苔藓地衣，月轮高挂，给它们镀上一层银。

我记得夏天的时候这里盛放着各色小花，我们避开人群躲到这里，在草地上嬉笑打闹着，我可以很轻易背起她，在花丛里上奔跑。

我们大笑着相拥倒在草地上，喘着气，看天上悠悠飘过的白云。我躺在她身边，听她说道：“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我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离开。”

她看了我一眼，笑了，随后又呆呆地凝视着蓝天，自言自语道：“这样真好啊。”

我便不再多言，转过身把她搂进怀里，她笑着把脸埋进我的胸口磨蹭，我的心都化成了水。那一天，我对着神明暗暗发誓，一定要永远追随着她，爱护她。

三天前我悄悄回到过族里，知道首领已经决定要离开这里了。

凛冬已至，印第安人们占有着极佳的土地，食物和燃料充足，尚且可以安然度过这个冬天，我们居住的山崖上只有数仗积雪，再斗下去，整个部落注定要被屠戮殆尽。

我跑下山坡，淌过河，看到她的营地就在不远处。这朵玫瑰娇艳欲滴，她拿到了一定会很高兴，我愉快地想。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她了，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有夜莺在高声唱着欢愉的情歌。

我早厌倦了无止尽的杀戮和算计，族群里冷峻而严厉，远不及在她身边的温暖。

我已品尝过那样甜蜜的爱恋，和她在密林里快乐地追逐，到山间的溪流里捕捉小鱼，在草地上望着星空相依而眠。这是如此甜蜜的牢笼，我怎么甘心逃离？

玫瑰散发出隐秘而罪恶的香气，我是一个叛逃者，正要去谒见我的主神，为她献上绝美的鲜花，我决心要留在她的身边，不再流浪在广袤的雪原上。

我小心翼翼靠近那方营地，却发现营地里似乎不如以往平静。小孩在哭喊，女人尖叫着挣扎，四处都是跑动的人，我的族人在各个营帐之间穿梭，吼叫着用利刃贯穿他们的脖子，鲜血遍布整个营地，这里仿佛有一万个恶鬼在打架。

我们首领竟是不甘就此战败离去，趁着离去前看准他们内部空虚，率众猛烈地反扑过来！

可我的姑娘在哪里？！

我着急地奔跑着，在毡毛的帐篷之间搜寻她的身影，眼前晃动着殊死搏斗的光影，耳边满是痛苦和愤怒的叫喊。我大声叫她，企望能得到一声回应。

忽然间，一声惊叫穿透耳膜，直扎进我的心里，我霎时飞奔过去，看到首领居高临下，正要取她性命。

远处传来印第安人的号角，我怒吼着扑了上去，瞬间把她护在身后，和首领扭打在一起！

一切都是混乱的，我听到她被人拖走，尖叫着想要靠近。我的腹部被锋利切割开，首领吼叫着让我滚开，我站稳后再次冲了上去。

受伤几乎是瞬间的事情，我看到我的玫瑰在混乱中化为齑粉，伤口喷出的血溅到一地花瓣上，我们撕打着，拼尽全力要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我的眼睛被他狠狠给了一下，顿时血如泉涌，剧痛中看到首领越过我，狞笑着跳向她。

不可以！我瞬间跳起！

呯！呯！

自空中陨落，狠狠砸到地上。

那些男人回来了啊，我迷糊地想。我在朦胧中看见首领的脑袋被打穿，而我的心脏也多了个洞，真是个神枪手。

我躺在那些零星的花瓣上，听到她号哭着奔过来抱住我。

真可惜啊，原本还想把花献给她，这朵玫瑰可稀罕得很呢。

我想安慰她，让她不要哭了，我不会离开她的，我已爱上了她。

她在抱着我痛哭，眼泪顺着我的脖颈滑落，很多很多的眼泪，我的心痛了。

我想告诉她我是如此深爱她，但我再没法发出一点声音了。

沾满血的花瓣深陷进泥土里，卑微又如此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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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的男人们结束了这场战斗，他们走近，对痛哭着的姑娘说道：“吉茜，不用害怕啦，这匹狼死透了，不会伤害你了，帮你做成一件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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