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职的最后几天,学院和医院都想在小范围的为彦波希退休送个别,都被他谢绝了。
在他的最后一一课上完时,彦波希给学生们深鞠一躬道别。
学生们齐刷刷起身,齐声喊道:“遵循师训,志承医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彦波希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结束了自己长达三十多年的执教生涯,离开了学校和医院。
回到家来,彦波希内心五味杂陈。
自由终于来了,可心头的留恋比高兴更多。
前大半生的岁月已经流走,后半生的未知又将如如何经历?
彦波希从书柜里请出妻子的遗像,用手轻轻抚摸。
他对着遗像倾诉衷肠:“卿卿,我今日退休了,以后陪伴你的日子就多了!我终于有时间带你游历世界了!”
他边说边笑边哭,一滴滴老泪打在相框的玻璃上,散成了一朵朵水花。
而像中人却无动于衷,永远不变的仍是那灿烂如花的笑容。
一直待到夜幕降临,彦波希还在用家乡话与她哝喃细语,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是那么孤寂。
彦波希用软纸轻轻吸掉了泪水,抱着妻子的遗像来到了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想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拥那个相框入怀,看看,哭哭,抹把泪,再看看,再哭,一时间竟控制不住。
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彦波希无法不触景生情。
他想起自己曾对妻子许诺过,等自己退了休,就陪她游遍天下。
今日自己真的退休了,可她却与他阴阳两隔了。
这情景他觉得似曾相识,又觉得那么遥远缥缈。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苏卿卿念着唐婉的《钗头凤》,句句哀怨:
人成各,今非昨,离魂常似秋千索!
所不同的,一是生离,一是死别。
彦波希含泪默念着陆游的《钗头凤》来回应她,字字带泪,声声泣血: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人鬼情未了,这一腔情愫又如何排解得开........
当彦阳轻手轻脚的进了彦波希的卧室时,哭累了的彦波希像孩子一样满脸泪痕地睡着,彦阳没有惊动他。
看到他抱着妈妈的遗像,彦阳心里一阵难受,差点也哭出声来。
他知道,这一日,定是爸爸难熬的一日,他太想妈妈了!
他轻轻地给爸爸盖了条空调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记得今日是爸爸退休的日子,也不知道老头子会怎样面对这一天。
心里记挂这件事,一关了餐馆门,就跑回来看望他,不想他已经这样睡了。
表面上,爸爸是个恬淡的人,表面平静。可谁又知道他内心的波澜起伏。
他和妈妈琴瑟和鸣,伉俪情深,曾经有过二十多年的美满婚姻,又岂能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就算爸爸不说,彦阳也知道,每逢佳节、每逢一些特殊的日子,总是要勾起他对妈妈的思念。
自己小的时候,见到爸爸拼命地工作,似乎要在工作中把自己燃烧掉一样,曾很不理解,现在自己对他越来越懂了。
看到他一个人陷在旧情伤里无法自拔的样子,彦阳就很心痛,更担心他退休后,会不会像别人一样特失落,特不适应。
怀揣着这些念头,却不知所措。一回到自己的屋,就坐下来上网。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孤独寂寞的呢?
只是自己还正年轻,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开始青春的航程,而爸爸却已经没有青春了。
彦阳叹息着,看着屏幕上闪闪跳动的一个个头像,竟然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出来,和自己聊聊心事。
原来自己一直是没有真正知心的朋友。幸亏了这些年来自己为了经济独立,不断地挣钱,忙得没时间可怜自己,把自己打造成了一部外表冷漠的挣钱机器。这样想着,彦阳心里懊恼起来。画廊、菜馆开成功了又如何?自己还是照样不快乐!
正不开心着,突然有个吱吱的声音从笔记本电脑上传来,屏幕的右下方,一只小熊猫的头像,正不断闪烁跳动,彦阳的表情轻快起来。
原来是远在天边的“塞北的雪”来呼叫自己了:“帅锅,你也不睡,不会也是在赶作业吧?”
彦阳自嘲讽地一笑,腮上两个酒窝凹显出来,魅力四射。
他快速敲动键盘,回复了一行字:“我已经当了菜馆小老板,还玩什么作业?现在正愁老爸呢”
猫头继续闪动,“哇塞!他咋了?”
“今日退休,不高兴呢!”
“找个事干干就好了”
“你有经验?”
“我妈就是。”
“什么状况?”
“因为无所事事,在家里到处挑毛病,后来去了爸爸公司,忙着搞管理,啥事也没有了、哈哈、就是把我爸爸的公司搞了个底朝天、现在啊、我爸那小公司的管理水平已赶超国家大银行了!”
“你妈真能干!“
“闲着就是事!”
“可我爸他除了看病,他还能干啥?”
“这你就落后了!”
“怎么?”
“赶快给单身的老爸找个老伴,保准你马上的解放!嘿嘿!”
“这招别人行,我爸不行!刚刚还抱着我妈的遗像哭睡了呢,不可能移情别恋!”
“哟,原来你爸还是个情圣啊!?这样的人现在甚少了!佩服!”
“可就是这样,我才烦愁呢。哎,这招不行,再想点别的招!”
“让我再想想!得,写作业去了,拜!”
“塞北的雪”发来个招手再见的表情,急忙下了线。
彦阳忽觉的无聊,也感觉累了,顺势往床上一趟,呼呼大睡。
当彦波希从睡中醒来的时候,东方已经微白。看看盖在身上的被,知道彦阳来过。看看枕边妻子的遗像,抚摸了一下照片上妻子的脸,说了声:“再见了!”然后包裹起来,起身放到书房的一格柜子里,把柜子门掩上。
轻轻地走去彦阳的房间,见儿子睡得好好地,就退回来,换上晨练的服装,出去了。
彦阳终于醒来一看表,都七点半了。今日起迟了,急忙忙起床洗漱完毕,就下楼开车去了自己的菜馆。
急忙忙去,又急忙忙回。带了好些早餐回来,还有用南烛叶汁做得乌金馒头。
总算等着爸爸回来了,父子像平常一样吃早饭。
彦波希嘱咐彦阳:“那菜馆的还是别拿乌饭当招牌了。这事不牢靠。你也得找个得力的人搭理,你自己该把精力放在学业上,那个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彦阳趁机问:“您不是已经退了嘛,干脆我聘您去给我管理菜馆吧,没有谁比您更好了!”
彦波希摇摇头说:“隔行如隔山,管不了!”
彦阳眨着眼,动着心思说:“什么也不用您干,只在那里那么一坐,我那菜馆在食客眼里就是养生堂了!”
彦波希却严肃地说:“你少动那些歪心思吧,干什么都不要忘了根本,我是不会去的!”
彦波希这样表态其实早在艳阳的意料之中,不指望他真干什么,就是想给他找个事干,别孤独寂寞出病来。
“不过是和您开个玩笑,哪敢指望你会支持我。我就是关心,您退休后,怎么过?”
彦阳递给他一个黑溜溜的馒头,心里想着“塞北的雪”的话。
彦波希说:“我还没有想好,但不管怎样,我都要先带你妈妈一起去旅游,这是我曾许诺过她的!”
彦阳有些莫名其妙,“和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