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虞㺪像活鱼掉进了油锅里,腾地一下站直了身体。掸去身上的浮尘,照原计划换衣服,拿上策论,赶早进宫。
对他的策论,虞王大加赞赏,正在品评的时候,老丞相觐见,他吩咐六皇子第二天再来。至于老丞相有什么要紧事儿,据传闻,他有一个孙女,今年十七岁,虞㺪没有王妃,老丞相是去结姻的。但这些都是小道消息,没有官方组织出来官宣或者辟谣,不知真假
“风华、郑茂,明早我还要进宫,你们俩煮的汤很不错,我要带给父王尝一尝”
“是。我们哥俩一定准备好”
六皇子每次收了庄稼都会把最好的米装上一包带给虞王,平日里也不时把自己种的果蔬送给虞王尝鲜,送汤,这还是第一次
“父王,这是我亲手煲的汤,您尝尝”
“嗯?吾儿还有庖厨之技,好,我来尝尝看”
虞王端起被保护得很好的炖盅,用调羹舀一勺,吹了一下,慢慢接近嘴唇,温度刚好入口,虞王喝下去,细细品味。虞㺪目睹着一切,脸上写着的应该是满足吧
“父王,味道如何?”
“很醇厚,是靠慢功夫炖出来的,有……嗯……噗!”
“啪……哗啦!”
虞王面容痛苦,大口的呕出黑绿色的血液
“虞王,您怎么了?快来人!救驾!”立侍身侧的张公公条件反射一般的大喊,慌忙上前查看
“噼噼嘭嘭”
御前侍卫破门而入,反应速度一流
“你……你为何下毒?”虞王单手撑着身子,勉强没有倒下
“你不死,我怎么当虞王?碍手碍脚,哼!”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但侍卫们依旧尽忠职守
“六皇子!我劝你束手就擒!”
“你们的主子马上就是我了,现在放下刀,我饶你不死”
“弑君弑父,你不配做虞王!”
“快传御医!传御医!”
张公公的声音尖细,悔恨自己没先喝一口,只用银针试了一下,不然虞王不会出事儿
“虞王,您坚持住!御医马上就到了”
虞重华失掉了全身的力气,栽倒在张公公怀里,声音微弱,脸色墨绿
“您说什么?”张公公伺候虞王多年领会到主子要说话,遂,把耳朵贴近
“万……完……芄……呃……”
“虞王?虞王,虞王虞王!”张公公没能听清虞重华的遗言,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恨那毒太烈
“虞王薨了”
“被六皇子毒死的”
消息来不及隐瞒就已经不胫而走,皇室的丑闻就这样公之于众,六皇子被收监,朝堂乱作一团,大臣们已经慌了神,事情接下来的发展走向该是如何?下一任虞王选谁?宫里面还安不安全?自己还有命走出去吗?每个人想的不一样,却同样的心慌
“大家不要再讨论了”左丞站出来说话了
“虞王薨逝,举国节哀,消息估计已经传到宫外了,现在应该先找一位主事人才好稳住局面。我们做臣子的都慌了,百姓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
“我看就由左丞暂时主事吧”
“不行不行,我始终是臣子,哪能大逆不道”
“大皇子被贬,六皇子下狱,虞王又没有留下一言半语,这可如何是好”
“就二皇子吧,他年龄最大”
“不行,二皇子平庸无奇,难堪大任”
“反正是暂代一时,他挂个名就行”
“胡闹,虞王的名岂是随便谁都能用的,暂代也不行”
“现在是没时间给你斟酌”
“……”
七嘴八舌,出发点都是好的,但就是商量不到一起去,局面更复杂了
“静静!静静……”左丞不得不出言制止这场无意义的争论
“谁做虞王,怎么选,不是现在能定的。我们现在要选的也不是下一任虞王,也不是怎样惩处凶手,是要找一位稳得住大局,稳得住天下民心的人”
“左丞,咱们虞朝人多,人才也多,可是一时间哪去找你口中的人啊”
“我有个应急的办法,大家可以参详”
“右丞有何高见,请快些讲”
“王后是一国之母,不管将来的虞王是谁,都是她的孩子,从礼法上不存在越举,我想请王后出面,以她的名义发讣告张榜,先将虞王尸身入住虞氏祖陵,趁冶丧的日子,咱们也有缓冲的时间商量该怎么选出下一任虞王,然后再慢慢调查虞王的死因,如何处决凶手,你们觉得可行否”
“不妥不妥”左丞连连摇头说不
“有何不妥?”右丞问
“虞氏向来不许女子问朝政,若请王后主持大局,与祖制相悖”
“事情从急,储君未定,人心更慌,只借其名,不予其权。以未亡人的身份冶丧,合情合理,左丞,事急从权”
“这……”左丞相捋着胡须,眉头深锁,接着又说:
“大家以为如何?”
“我觉得可行,这办法合情理,合法度,合礼教”
“那好吧,就按右丞相说的办吧”
“事不宜迟,咱们去请王后娘娘的懿旨”
“先把虞王的讣告做出来”
“把白衣素服丧帽纸钱都备好”
“……”
大臣们瞬间觉得有了主心骨,各司其职,该忙什么的忙什么,右丞牵头,去请悲伤中的王后保重凤体,借下王后的名头,他们也好名正言顺的办事
王后已经哭的不能自己,脑子已经哭到空白,完整话都说不出口,右丞的计划,也不知她听了几分,最终王后一边流泪一边说:
“虞王身死,我心已乱,汝等尽可放心办事,虞王信得,我也一样”几位老臣得到了首肯,当然马不停蹄,官方早一分发声,民间就减一分猜忌,少一分动荡
宫里的效率很高,朝堂很快就变成了灵堂,众人也换上了白衣素服,按官职品阶式样不同。整座皇宫失去往日的金碧辉煌,多了几分萧索,宫门口摆满了白色的花一直延伸到深深地宫闱里面,蔓延到每个角落,守门侍卫手中的铜戈,也换成了钺,满脸悲寂。
芄兰入眼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一步一滴泪,像花瓣无声凋零
“芄兰公主回宫!戴~孝~~~!”
两名小太监手里拿着白衣素服和麻布头戴,低着头迎向芄兰
此刻的一切事物都难以引起芄兰的兴趣,任由侍从将她如何打扮,她想去看看父王最后一面,从开始的焦急,到现在举步维艰,像一只飞了很远的箭矢,眼看着离目标越来越近,却觉得身子越来越重
十几年的回忆禁不住集中回放,芄兰发现自己和父亲相处的时光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倒有点像同一屋檐下不碰头的冤家,深刻的记忆实在不多。谁让那个男人是虞王呢?
棺椁在殿堂中央放着,两侧的皇子公主跪了一片,王公大臣在门外跪了一片,宫女太监更是跪了一片又一片
“噼啪~”
似乎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回来了,棺椁前的两跟蜡烛发出燃烧的声音,火苗颤抖
“父王!”
芄兰终于爆发出了全部的情绪,此刻的她不是铸神境的修仙者,不是虞朝的公主,只是一个久未归家的孩子。她趴在棺材上,伸手进去,想摸摸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可是哭泣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手臂垂下去,就是碰不到那个苍白的人。是眼泪帮了她的忙,滴滴答答,用带着悲伤的温暖,试图叫醒这个熟睡的王
“请公主保重身体”
不知道是谁在劝说,也不知道是谁把她搀起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更不知道这是谁在诵念招魂,宫墙上,房顶上,有人拿着白衣,有人扛着白幡,随着牵魂诗的节奏,左摇右摆,每隔四句喊一声: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害怕自家的帝王找不到回家的路,就算是白天也点着白色的灯笼,沿着光亮,寻着声音,为归来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