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陆勋之后，许岸各处巡视了一番，回到城内已是入夜。镇守后方的选锋军副统领曹百川已经在府衙等候多时了。

许岸麾下已有选锋军一万三千、踏白军三千、胜捷军八千，另外还有各地新兵、降兵一万多人，如何练兵、整兵都是繁琐的事情。这些麾下的将校已经有经验，自然会处理好。许岸最急迫的是将心中规划的新型部队建立起来，应对蒙军再度而来的侵犯。

进入府衙，许岸屏退左右，拿出一分卷宗递给曹百川，吩咐：“你先看看，一边看咱们一边说。”

曹百川恭敬地将那卷宗双手接过，顿时被卷宗上写的内容所吸引。

“风、林、火、山四营？”曹百川看着首页上标注的四个大字，不由问道：“统制，这是要建新军？”

“不错！”许岸说道，“我要建的这新军分风、林、火、山四营，四营各自独立，编制与现在各军不同，每军人数并不多，但起的作用重大，一旦这新军练成，孛鲁若是再来，我也让他讨不到便宜，你且详细看看。”

曹百川听完低头看了看，抬头问道：“新军分风、林、火、山四营？每营配备一个统领？再派一大将都统这四营？”

“不错，如今咱们兵马已经有数万，只有步骑差异，作战技能相似，作用类同，我要建的这支新军各营都是在决战之时可当作杀手锏掷出，来决定胜败的强兵。这四营单独管理，先放在登州操练，且要保持机密，不与其它军种混编。”

曹百川心中恍然，选锋军已经是忠义军中的强兵了，对付蒙军步兵并不落下风，可蒙军的骑兵来无影去无踪，步兵需要时时刻刻结阵自保，始终掌握不了战场的主动权。而忠义军中的马军无论是战术素养、战马补充还是作战能力都差距太大。统制曾经说过要建立专门对付骑兵的新军，看来就是在这卷宗之中了。

曹百川心中涌起一阵激动，翻开卷宗第一页，上面介绍的是第一个军种，也就是“风林火山”四军中的御风营。他看了看，心中思索片刻，问道：“御风营便是飞艇队么？”

许岸颔首，正色道：“御风营是不仅仅是现在的飞艇队，而是飞艇的作战部队。此次莱州飞艇夜袭大放异彩，我要专门练出一支御风营。先建八十艘飞艇，在登州训练两百个飞卒，平日里御风营当作斥候观察敌情，作战时可从空中投掷火器，如莱州之战……”

“……若是能练成，我军战力可不止上升一个档次，若是空中投掷震天雷，掌控制空权，那么攻城拔寨必当所向披靡！”

“制空权！”曹百川仔细体会这个词汇代表的意义，莱州之战后，不少将领都向许岸建议将飞艇队训练出来。可莱州之战飞艇队伤亡惨重，也有将领认为这不是常规的战法，只能是孤注一掷之时才能使用。许岸一直没有表态，曹百川此刻才知道，原来统制心中早已有规划。

许岸又道：“现在飞艇的燃料配备还不能使之长时间飞行，转向也没那么方便，飞卒更是难以训练。需要有大将坐镇，并沟通联络火字房与木字房，不断磨合创新才能将这支队伍带出来，你觉得咱们军中谁能胜任御风营统领？”

“叶七。”曹百川立刻给出答案：“叶七精于谋划，又是斥候出身，飞艇也驾驶得好，这御风营统领非他莫属。”

许岸点点头，他心中也是这个答案，莱州夜袭之时叶七也曾经想出城作战被他拦下，当时心中想的便是让叶七作为日后御风营的统领。登州正是大后方，训练飞卒一是要安全，二是要保密。

“不过御风营也有其明显的破绽，并非适合所有的攻守之战。”

曹百川略微思索，便有答案，问道：“统制说的可是野战？”

“不错”许岸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手扶着窗棂说道：“飞艇虽然在空中不易受到攻击，但移动不快，日间也容易被察觉，若是作为攻城或守城来打击敌军固定的目标会有奇效，可若是敌军是野战中的骑兵，来去如风，飞艇就没办法了。”

曹百川也缓缓点头：“飞艇用来攻城可以向城头投掷震天雷，守城可以夜袭敌军营寨，野战遇上蒙军骑兵确实是难以作战，飞艇跑不过骑兵。”

“所以需要其他新军加以配合。”

曹百川闻言，立即将手中卷宗翻到下一页，见顶部写了三个字“铁林营”。

“铁林营便是西夏的铁鹞子、辽国的铁林军、金人的铁浮图一样的铁骑，两百重骑兵作为冲阵铁骑，重甲铁骑，无坚不摧，这威势你很清楚了，当年大宋的静塞军也是铁骑。”

“统制。”曹百川问道：“可我军马匹不足，也没有高头大马，怕是披不了那么重的战甲。”

“金字房的新型铠甲已经成功，重量比扎甲轻了许多，不日便可量产，明年我便可让全军披甲率超过六成。”

“六成？”曹百川平日里稳妥大气，不苟言笑，此刻也不由咂舌：“那得要耗费多少生铁？”

“无需太多，新型铠甲用铁量没你想象中那么大。”

曹百川面露困惑：“就算生铁够用，咱们也没那么多工匠，如何打造这么多甲胄？”

这个时代要造出一副札甲实在太难了，最大的投入其实不是生铁，而是繁重的人工，琐碎的程序也太磨人。先得打造近二千片不同大小的甲叶，然后经过打札、粗磨、穿孔、错穴并裁札、错稜、精磨等工序。而将甲叶制好以后，还要再用皮革条编缀成整套铠甲。

他见许岸微笑不语，忽然醒悟，“水力锻锤？统制让水字房和金字房一起打造的水力锻锤成功了？”

“不错，制作一幅扎甲需要上好的工匠十数日，如今用了锻锤，两三天便可打造一幅出来。这还是现在，待工匠们量产之时，效率还会提升。”

“可这样打造出来的甲胄的防御力比扎甲如何？”

许岸微微一笑，吩咐在外等候的崔棱，将新型甲胄送几幅过来。

不到片刻便送到，新型甲胄样式很简单，曹百川拿过一幅来，见那就是几块宽大的铁板，铁板打磨得很光滑，表面在烛火之下隐隐泛着金属的光泽。

“咱们去院子里试试甲胄，一试便知。”许岸吩咐。

众人走出屋子，来到外面校场，曹百川吩咐几个亲兵将新甲给自己披挂上，新甲分为四部分，大片的是胸甲和背甲，小一些的是双肩的肩甲，还有裙甲，在每一片甲片的连接处，都是凿了洞用皮绳紧紧的绑起来。结构比起札甲实在简单太多了，就是将铁板弯成合适的形状拼凑而起，哪像军中常见的铁札甲，要一片片的去磨制、打洞和编织。

曹百川披挂整齐，转了几圈，比普通铁甲要轻便一些。用这样的甲胄，那马匹的载重要求就没那么高了。

“比普通铁甲轻便灵活！”曹百川赞道，他用力按了按身上的甲片，甲片也没有变形，抬头问：“就是不知道防护力如何？能挡住箭矢么？”

崔棱在一边立刻吩咐：“将新甲披挂在人偶上，试射。”

两个带着甲胄过来的工匠和几个杂役立刻拖来两个木制的人偶放在三十步开外，一个人偶披挂扎甲，一个人偶披挂新甲，崔棱递给曹百川一架连弩：“曹副统领可试射。”

曹百川二话不说，接过连弩，抬起手来，手指扣动，几声轻响从三十步外传来。他急切上前查看，两幅铁甲均挡住了连弩的射击，新型甲胄上被弩射出个凹点，但并没有被射穿。

“拿劲弩来！”曹百川吩咐，立刻有士卒递过来一幅劲弩，劲弩的射程比连弩远，威力也大许多，曹百川将弩箭装上，快速将弩弦挂在牙发之上，随着扣动悬刀，弩弦一下绷直，突得一声闷响

弩箭洞穿了披着新型甲胄的人偶的前胸。

这回再走到人偶近处观察，发现虽然弩箭的箭镞已经透过甲胄，但箭镞也已经断了，如果穿新甲胄的不是木偶是真人，那么会受轻伤，但不会失去战斗力。

曹百川眼中透着兴奋，回身朝着许岸一拜：“统制，若军中每个士卒都能披上甲胄，咱们可不怕蒙鞑再来了。”

许岸哈哈一笑，“还没量产，冶炼技术也需要再提升，今年风林火山四营先开始装备，明年先让选锋军先披上甲，其它各军在等等。”

许岸又与曹百川回到屋子内，说道：“我本想让客将嵬名世杰来统领铁林营，但年初他离开登州返回西夏，从此杳无音讯，何人可统领铁林营？”

曹百川低头思索片刻，答道：“铁林营每每作为杀手锏冲击敌阵，需要作战勇猛，身先士卒，骑术精湛，弓马娴熟的大将来统领。”

“正是，如今军中诸将，你觉得有谁可当此大任？”

曹百川抬起头，说道“何千重将军骑术精湛，勇武不凡，可当此任。”

许岸点点头，何千重原先是彭义斌的亲兵副将，作战极其勇猛，一往无前，作为铁林骑兵营的骑将倒是可以胜任了。只是何千重是步兵出身，虽然马术也精湛，骑兵作战的经验比起嵬名世杰那还是差距较大。可如今也已经是最好的人选了。

曹百川又翻到下一页，下一页写的是“开山营”，问道：“开山营便是重步兵，也就是穿新甲的步兵？”

许岸点点头道：“开山营便是重甲长斧队，将重甲武士扩充到一千人，安排一个统领，一个副统领，各领五百人。统领我想让楚万龄来担任，副统领你有何人选？”

原先彭义斌便有两千重步兵甲士作为杀手锏，每每战争到了焦灼状况，便把这两千重甲步兵派出，何千重便是其中的战将，可如今何千重既然委派了铁林营统领。那么就要另选其他人了。

曹百川日常负责练兵，对长斧队又是知根知底，略微思索便又给出答案：“长斧队队将吕文德颇有能力，未来成就定在楚万龄之上，可担任副统领。”

许岸点点头，说道：“林、山两营一个是重骑兵，一个是重步兵，都是用于陷阵，当作杀手锏来用，最后一个便是神火营。”

“神火营！”曹百川看着卷宗上最后一个名字。

许岸点头道：“神火营便是以现在的火器营为前身，再扩充到一千人，操纵各种火器与器械，下面分两部，火炮部作为操作火炮的炮兵，专门用来克制蒙军骑兵，一门火炮可以覆盖五十个弓箭手的射击范围，三十步内任何甲胄都洞穿了，正是对付骑兵的利器；投弹部便是现在的震天雷投弹兵，日后每有新型火器就成立一个部，这样作为独立神火营配合大军作战，你认为谁合适统领？”

曹百川眉头紧锁，这四营统领中最难的便要署这神火营了，军中的将领一个个从他脑中闪过，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人选。

许岸盯着他道：“我想让你离开选锋军，来担任神火营统领，并总都统这新军四营，你可愿意？”

曹百川一愣，顿时应道：“统制有令，末将在所不辞，只是末将没有火器营实务经验……”

许岸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神火营是新军新战法，谁都没有经验，我不要求你们作战有勇猛，但要你将作战的步骤条例梳理清晰，如今除了大名砲外，火炮、震天雷还有一众正在试验的火器有待实战，我正需要你这样能规划练兵的将领辅佐。”

曹百川站起来又躬身施礼道：“末将能有今日，均是统制提拔，统制有命，末将万死不辞，定将神火营给统制练出来。”

许岸点点头，吩咐道：“四营合在一起不过两千多人马，人虽然不多，可都是我军精锐，蒙古还得内乱一阵子，最迟明年必有动作。咱们需尽早做准备，风林火山四营若是练出来，下一回蒙军来犯，咱们才能预敌于外。”

“是”曹百川应道，这一刻觉得他肩上的胆子又重了几分。

“统制！”崔棱进来禀报：“余义夫派人传信，说即日赴海州，有要事约统制在海州相谈。”